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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運河——破岡瀆考述

時間:2020-01-05 09:06:06  來源:先吳文化博物館

 

注:此文出自《江蘇省2018年文博優秀論文集》

 

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11月

 

作者:劉玉斌  翟忠華

 

摘要:破岡瀆是六朝時期的重要人工運河,本文依據文獻記載,結合實地考察,對破岡瀆的位置、走向及相關歷史問題做了考證,并簡要分析了破岡瀆在南朝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破岡瀆;小其;破崗;六朝社會

 

破岡瀆又稱破崗瀆、破罡瀆,是六朝時期重要的人工運河,在六朝的漕運乃至經濟發展史上有著重要作用。有許多學者專家以其為例或標的做了精深的研究,珠玉在前。拜讀之后,覺仍有諸多地方尚可再研究,今不惴淺陋,略陳淺見,以求教于方家。

一、歷史文本記載疏證

就今日之史料,有關破岡瀆最早的記載見于《三國志·孫權傳》,事在赤烏八年:

八月大赦遣校尉陳勛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

茲試疏證如下:

1.八月  時間。赤烏八年當公元245年。

2.大赦  為皇帝赦免罪人的舉措。自史載之趙惠文王三年大赦以來,逢新君即位、立儲、大捷、國家有重大舉措或變故等時,皇帝常行大赦。

3.  為差遣、派遣之意。無疑義。

4.校尉  秦漢以來之軍事職官。漢武帝開西域之后,通使往來不絕,“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以給使外國者。”[1]此處之“使者校尉”,乃保障交通要道上糧草供給的屯田官。曹、劉、孫三家皆以征戰起家,多置屯田以保障糧草。前輩專家早有精論,茲不贅述。結合下文來看,此處之校尉正為掌屯田之校尉,乃郡級農官[2]。

5.  率領,無疑義。

6.屯田  指屯田者。在社會經濟遭戰爭破壞而凋敝的情況下,屯田作為保障糧草的重要途徑受到重視。“為了保證軍糧的供給,為了增加政府財政的收入,東吳政權也像曹魏政權一樣,成立兵屯和民屯的管理機構——典農校尉和典農都尉,采用軍事編制,把掠奪來的江南深山中的村社農民,束縛在土地之上,強制他們進行耕作。”[3]結合下文可知,此“屯田”應為民屯下的屯田客。

7.  連詞,和。

8.作士  《三國志·華佗傳》云華佗“本作士人,以醫見業”,華佗沒有做過掌刑辟的官,而稱其為作士,其意當為具有某種專門技能的人士。此外,“兵屯下的耕作者——佃兵,稱為‘作士’。……屯田客和佃兵有時也參加政府的突擊工作,如建糧倉、開道路,但主要的還是種田耕地。”[4]結合上下文,此處之作士當為屯田兵。

9.三萬人  指從事開鑿運河的人數。

10.  動詞,開鑿。

11.句容  漢縣。據《后漢書·郡國志》載,句容為丹陽十六城之一。孫策縱橫江東時,攻下句容。

12.中道  誠如專家所言,此詞較難解。但“中道”一詞時見于魏晉時期著作中,可知其為彼時常用詞匯。諸如《三國志》中“帝手毀其表而竟行獵,中道頓息,問……”“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臣聞志行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5],為時間、空間概念,意為:中途、半路上;亦有“其欲秉持中道,以為帝王儀表者如此。”“事思厥宜,以從中道”等[6],指處身立世的方式方法,意為:中庸之道。又如北魏酈道元《水經注》“西望其山,有兩峰雙立,相去二三里,中道鷲鳥常居其嶺,”“山水東南流,名為紫溪,中道夾水有紫色磐石,”“溪廣數丈,中道有兩高山夾溪”。[7]此皆為空間概念,指兩山之間、水道中間的地方,意為:其間、中間。綜合來看,此處之“中道”,必然不能是“中庸之道”,釋為一個空間概念,指水道的中間段較他釋應為勝。[8]

13.  介詞,同“從”,表示所鑿運河的起點。

14.小其  地名,句容轄之一村?!逗胫尉淙菘h志》、《乾隆句容縣志》皆載小其為句容縣句容鄉之一村。今雖改寫作“小溪”,仍讀作“xiǎo jī”。雖村落已拆遷,但鄰近鄉民中年以上者皆能言之。

15.  動詞,到。

16.云陽  據《后漢書·郡國志》載,云陽為左馮翊之一城,而吳郡下有城名曲阿?!度龂?middot;吳主傳第二》載嘉禾三年冬十一月,“詔復曲阿為云陽。”[9]由此可知,曲阿為鑿河時之云陽。

17.西城  為云陽之西城?!吨另樻偨?/span>·地理·城池》載:云陽東、西城,在延陵鎮瀆南。二城相去七里。[10]在今之丹陽市延陵鎮。[11]

18.  動詞,連通、溝通,

19.  誠如專家所言,此“會”不當為動詞,當為名詞。作名詞之“會”,“都會”之“會”;一為“集會”、“宴會”之會;一為“吳會”連稱之“會稽郡”。揆諸上下文及當時的歷史背景,當理解為“都會”之“會”為宜,意謂“大城市(通常指行政中心),通衢要沖之地。”[12]

20.  此字亦有動詞、名詞兩種詞性,此處當為名詞,意為人們進行交易的地方,亦可指由貿易繁榮而發展起來的城鎮。

21.  動詞,營造、建造。

22.邸閣  邸閣廣泛見于魏晉南北朝的史料中,為建造于交通要道或重要節點城市的倉儲設施。

綜上所述,原文意思就很明了了:

赤烏八年八月,大赦。派遣校尉陳勛率領屯客及屯兵三萬人于句容鑿運河,中間部分自小其至云陽西城。以連通東部郡縣的都會、城鎮,并在沿途修造邸閣。

南朝《異苑》亦有載:“吳孫權赤烏八年,遣校尉陳勛漕句容,中道鑿破堽,……[13]

唐代許嵩所作《建康實錄》也明白地記述了這段歷史:

使校尉陳勛作屯田,發屯兵三萬鑿句容中道至云陽西城,以通吳、會船艦,號破崗瀆。上下一十四埭,通會、市,作邸閣。仍于方山南截淮立埭,號曰方山埭,今在縣東南七十里。案,其瀆在句容東南二十五里,上七埭入延陵界,下七埭入江寧界。[14]

開鑿破岡瀆以使吳郡、會稽郡的船艦能夠直達建業,溝通東西的都會城市。按照許氏所記,破岡瀆全線總共修建了十四個埭,由其起點小其算,上溯七個埭到延陵,下流七個埭入江寧。

二、破岡瀆相關史實考

破岡瀆開鑿的史實已如上文所述,而一條運河的開鑿絕對不是孤立的事件,與社會經濟的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系,又由于時間久遠,在一些細節問題上歷史記載語焉不詳,今人遂難以確知。雖前賢時專多有論及,仍有可繼續探討的空間。

1.破岡瀆開鑿背景考

開鑿運河是大工程,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歷代以來,開鑿運河不是被視為君行徑就是被當做消耗敵國國力的陰謀行為。上有戰國時期韓國欲損耗秦國國力而獻修渠之策,下有隋煬帝開大運河而君之名加身。所以,鑿河開渠之事絕非貧弱之國為發展社會經濟之優選,但社會經濟的發展卻往往是河渠開通后的結果。

開鑿破岡瀆的赤烏八年,是孫權經營江東的第四十六年,置建業的第三十三年,稱帝、定都建業的第十六年,已經歷了長時間的建設。

領土控制方面,孫氏北面抵抗住了魏國的進攻,并不斷采取攻勢;西面獲得荊州,并牢牢地控制住,免除了來自蜀漢的威脅;南方,將勢力推進到華南;內部,通過討伐盜賊、平山越、蠻族等一系列行動,將政權向縱深發展。此時的疆域,無論是范圍還是控制力度上,都達到了孫氏經營江東以來的最大。

人口方面,通過不斷地征伐各地的軍閥、魏國的城邑,孫氏擄掠了大量的人口;討伐山越、平定盜賊也極大地增加了吳國的編戶人口;此外,尚有不堪忍受苛政投奔而來的百姓。編戶人口的增加,給孫吳政權提供了大量的勞動人口和兵員,前賢早有論述。[15]

社會經濟發展方面,疆域的擴大、政權的穩固和編戶人口的增加,必然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正如專家所言,建業地區在孫氏定都之前經濟并不發達,是“建立在遠離經濟發達區域、秦淮河入江口之北空曠地帶的一座都城。”所以在建業周圍廣置屯田。[16]誠哉斯論!但是建都十六年后的建業,是否仍舊是經濟落后呢?嘉禾二年三月,“使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等將兵萬人,金寶珍貨,九錫備物,乘海授淵。”“赤烏元年春,鑄當千大錢。”赤烏三年夏四月“詔諸郡縣治城郭,起譙樓,穿塹發渠,以備盜賊。”[17]諸多跡象表明,至少在孫權的意識里,國家的財力已經有了極大的發展。

與社會經濟的進步發展并存的,還有區域間發展的不平衡。吳郡、會稽郡所在的太湖、錢塘江地區自西漢以來就是經濟發達區域,孫吳政權曾一度以其為根據地,寧鎮地區由于政府所在及屯田的開發,社會經濟也逐步發展起來。但是由于人口的增多及戰事的頻仍,建康地區及上游的荊州,仍然需要東部郡縣的經濟支持。

綜上所述,孫權接掌江東時,惟有會稽、吳郡、丹楊、豫章、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賓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18]經過數十年的經營,東吳已是“其四野,則畛畷無數,膏腴兼倍。……煮海為鹽,采山鑄錢。國稅再熟之稻,鄉貢八蠶之綿。[19]具備了興建大型工程的社會基礎。而如何更高效地調配各地的資源,使政權更有效地運作成為擺在孫權面前的重要課題。此即為孫吳開鑿破岡瀆的社會背景。

2.破岡瀆名實考

這里存在一個名稱與河段對應的問題,即究竟哪一段河道是真正意義上的破岡瀆。專家提出廣義破岡瀆和狹義破岡瀆的概念:廣義的破岡瀆乃從建業到吳郡、會稽郡的運河全段,狹義的是在句容境內的一段。[20]筆者認為有必要對此予以澄清。

1)以陳壽《三國志》的記載來看,在句容開鑿的運河自小其至云陽西城,西至方山,東達吳郡、會稽郡。

2)以許嵩《建康實錄》的記載來看,“至云陽西城”的一段即為破岡瀆。

3)以清代光緒年間清政府為疏浚赤山湖所做的勘察來看,從三岔河至小其,河寬四五丈至二三丈不等;由小其至呂坊寺一段,寬則一二丈,甚或預賽淤塞為田;到了寶堰以東,船只能暢行。

4)再結合地形地勢來看,茅山為寧鎮丘陵地區與太湖平原地區的分水嶺。

茅山以西之水西流,入于秦淮河。從山麓至于小其附近,以岡坡地形為主,有河道,但不大。由小其至三岔河、赤山湖,則為平地,以一千年之后赤山湖已嚴重淤塞而河道尚通看,這些河道是東來之水入赤山湖、秦淮河的必經之路,為天然河道,無需開鑿,疏浚即可。

茅山以東之水,自西向東匯入太湖,進而至于江海。而吳與會稽二郡,本伍子胥所言之“三江環之”、“居水乘舟”之地。[21]隋滅陳后,文帝曾下詔括收民間三尺以上的船,[22]其地河汊縱橫,河道也是天然存在的,疏浚即可,無需開鑿。

所以,需要花大力氣開鑿的,只有小其至寶堰一段,此區域屬于茅山坡麓地帶,岡隴連綿起伏。所以,破岡瀆指的就是小其至寶堰一段,其使命在于溝通西部平地與東部平地的自然河道。

3.破岡瀆起點——小其考

  小其為破岡瀆的起點?!督祵嶄洝吩疲?ldquo;其瀆在句容東南二十五里,”《弘治句容縣志》云:“破崗瀆,在崇德鄉,去縣東南二十里。”[23]此“東南二十五里”即起點小其之所在。[24]

論者或以小其為句容之小溪村[25],或以為“應在今句容縣東南的西塘莊至任巷、城蓋村所在的春城社區之間”[26]。筆者以為,小其就是句容之小溪村。理由如下:

1)如上文所述,依歷代句容縣志之載,小其為句容鄉(今茅山鎮)之一村,后來改名作小溪,鄉人能言之。

2《光緒續纂句容縣志·水利》所載之《籌坊局陳道鳴志稟稿》云:“由三岔河勘起,……行二十里至淤鄉,……循河向東北五里至小其村,又三里至何莊廟。[27]

3《籌坊局陳道鳴志稟稿》又云“茲擬先將句容縣東淤鄉至呂坊寺舊河開通……”呂坊寺即今日之句容茅山鎮東霞村,離丹徒寶堰鎮不遠,正是破岡瀆在句容境內的東端。文中所言之淤鄉,則即破岡瀆之西端。

三岔、何莊廟(何莊)、呂坊寺(東霞村)為句容市內村落,至今仍在。由村落間的方位、距離可定小其村乃小溪村,在何莊村西北約3里處。

4.破岡瀆線路考

由于年代久遠,史料闕如,史書中并沒有留下詳實的資料讓我們復原破岡瀆的線路以及途經的各個節點,也無從知道唐人所記載的一十四個埭。幸而運瀆的部分遺跡尚存,得以以鄉民口耳相傳的方式流傳下來,也得以記入后代的地方史志?!豆饩w續纂句容縣志》所載之《籌坊局陳道鳴志稟稿》詳細地記錄了時人所知道的破岡瀆故道及考察結果,錄之如下:

由三岔河勘起,行二十里至淤鄉,沿河寬四五丈,深約一二丈不等。循河向東北五里至小其村,又三里至何莊廟,河道均寬二三丈不等。又五里至畢墟村,河道亦寬丈余。過此以往,向東北五里至鼉龍廟,皆屬土岡,河影淤成田地。過鼉龍廟土岡十里至呂坊寺,又有河影,約寬丈余,每逢春夏水漲之時,寶堰船只亦可駛至。又八里入丹徒境之寶堰河,船只即能暢行。

計由淤鄉之畢墟村十三里,由鼉龍廟至呂坊寺十里,河身尚易挑浚,惟畢墟村至鼉龍廟五里,一片土岡,施工較巨。此……句容縣東舊河影之情形也。……茲擬先將句容縣東淤鄉之呂坊寺舊河開通,再將赤山湖內兩河深浚,以河中泥土加筑堤岸。遇水盛漲,東西可以分泄入丹徒之寶堰河,西則泄入秦淮河。仍于兩處建閘以資儲泄,既免上、江、句、溧四邑之水患,又可使蘇常船只由內河而至江寧,免長江風濤之險。[28]

以上記載清楚地說明了破岡瀆的走向,其中的大多數地名今尚存,故可以準確地確定。

何莊廟即今之何莊村,位置未有改變,可以作為我們確定破岡瀆走向的參照點;向西三里之小溪村即小其,位置亦未有變;惟再西南之淤鄉今日已為二圣湖,訪之故老,乃知淤鄉在修造二圣水庫時已拆遷異地安置;再往向西二十里之三岔,位置未有變化。從何莊向東五里至畢墟村,至今仍在;畢墟村向東北五里至鼉龍廟,據《光緒續纂句容縣志·古跡》載:“鼉龍廟在城蓋村二里許”[29],在今茅山鎮西南,如清人所述,為高隆的土岡,現存之破岡瀆故道之一段在焉;再向東八九里不滿十里即到呂坊寺,今之東霞村;再向東至寶堰之河道,今亦存焉。按之地形圖,此線路也無誤。

 

5.破崗地望考

鑿于句容之破岡瀆、上容瀆均以所經地名名之,無疑義。句容有上容鄉,在縣南三十里,于史有征。而破崗之名僅存于東晉南朝的記載中,且儼然一集鎮?!稌x書·賀循傳》載鄉民狀告張闿私作都門即在破崗。[30]

顧名思義,破崗即鑿開崗嶺之義。因而,破崗應在破岡瀆的高處?!赌淆R書》的記述予以了證實,蕭子良參奏當時官員“破崗水逆,商旅半引,逼令到下,先過己船。”[31]在河道落差大的地方才會有水逆的情況出現。

破岡瀆地勢最高處在清人所記之鼉龍廟附近,按之地形圖,附近有一隆起的土岡。土岡之間有一顯非自然形成的豁口,即人工開鑿之河道。值此之故,筆者以為破崗在清人所記之鼉龍廟附近,今日之茅山鎮西南。

 

三、破岡瀆與東晉南朝社會經濟的發展

 

開通后的破岡瀆成為連接建康與吳、會最便捷的通道,東晉時謝奉免官東歸,謝安出西赴桓溫,二人就相遇于破崗。[32]破岡瀆的使命在于溝通東部吳會與西部建康地區,以使政府能夠更有效地調配資源,加速經濟的開發。它也確實成為了重要的商道,在社會發展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1984年句容市春城鎮袁相村“元嘉十六年”墓的發現證明了破岡瀆在商旅運輸中的價值,波斯風格的玻璃器正是商貿往來的實證。

1.“破岡瀆的經濟意義是最重要的,它是維系都城建康的生命線。”[33]在開鑿破岡瀆的時候,同時在沿線“作邸閣”,儲備糧食。長沙走馬樓吳簡的發現深化了我們對邸閣的認識,它不僅是中轉和儲存的設施,而且還是征繳接收的設施,有專門的人員管理。如此一來,吳、會地區的產出、運河兩岸屯田的產出,通過破岡瀆源源不斷地輸送至建業,一方面豐富了都城區域的糧食,一方面通過長江再輸送到需要糧食的其他地方。

2.漕船的往來和岸邊邸閣的收繳糧秣匯集了大量的人口,商業因之發展起來。“東郡船不得行京行江也,晉、宋、齊因之,”[34]東郡船不得行京、行江,要到建業(建康),就只有破岡瀆可以通行,商旅因之往來不絕。沿途的城鎮也發展起來,《隋書·食貨志》載:“淮水北有大市百余,小市十余所。”[35]不惟如此,為便利通航而設置的“埭”也逐步建設起為過往商旅服務的設施,成為小型的集市。破岡瀆有十四埭,船過埭時要下船牽引、停頓,因之就有了店鋪?!端螘份d少帝“開瀆聚土,以象破岡埭,與左右引船唱呼,以為歡樂。[36]《南史》載廢帝開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設店,坐而屠肉。[37]

3.船舶往來,人口、物資流動,社會經濟發展起來,官府的課稅亦隨之而來?!?/span>南齊書》載杜元懿上書曰“西陵牛埭稅,官格日三千五百,……浦陽南北津及柳浦四埭,乞為官領攝,一年格外長四百許萬。西陵戍前檢稅,無妨戍事……”[38]如此巨額的課稅一方面說明了當時政府的腐敗,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水路上商貿往來的發達。

4.破岡瀆便利了漕運,促進了經濟的發展,同時也成為運兵的捷徑。由建業而東可走破岡瀆,東部郡縣的叛亂也可以順著破岡瀆直達都城。“茅山北麓岡巒地帶,秦漢以來就是東部會稽郡節西部鄣郡的分界線,六朝時期,阻止‘東軍’的進入或東軍試圖進攻建康城,這一帶是爭戰的舞臺之一,具有重要的軍事意義。”[39]處于運河中間最高處的破崗自然就成了軍事要地。宋明帝下詔討伐孔覬時,張永自曲阿退還延陵,諸將帥咸勸退保破崗。梁武帝奪天下的時候,齊軍也曾屯破墩以為聲援。

5.破岡瀆還有重要的政治意義。孫堅之墓在曲阿,孫堅就在晚年順破岡瀆而東,“幸曲阿,祭高陵。”[40]南朝有十位皇帝葬在曲阿,即今之丹陽南朝陵墓石刻。陵墓的營造,后世皇帝的祭陵,無不經由破岡瀆。

 

四、破岡瀆的廢棄

 

破岡瀆在六朝的社會經濟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仍不免成為歷史。

《建康實錄》載:“梁避太子諱,改為破墩瀆,遂廢之。而開上容瀆,……后至陳高祖即位,又堙上容而更修破崗。至隋平陳,乃詔并廢此瀆。”[41]梁代避武帝太子、后來的梁簡文帝蕭綱的諱,改“破崗”為“破墩”,并另開上容瀆,破岡瀆遂逐漸淤塞。但僅僅二十幾年后,陳又重開,充分說明破岡瀆在南朝漕運中的相對優勢。隋統一全國后,建康不再是都城,破岡瀆便不再受到重視,遂逐漸淤塞。

明代曾有官員提出要重開破岡瀆,但是因為句容乃朱元璋故里,不能破壞此間風水,故而不果。清末又有左宗棠督兩江時準備治理秦淮河、赤山湖水利,也計劃重開破岡瀆,并做了仔細的勘察,仍舊不果行,但為我們今日的研究提供了便利。

破岡瀆雖然作為一條完整的運河喪失了溝通東西水系的價值,但是部分河道仍為重要的河渠,甚至能夠通航。如清末左宗棠等勘察的三岔河段,處于句容河及南北中河匯集點,下通秦淮河。20世紀40年代有船商9戶,開設途經江寧湖熟直達南京的航班,為縣內通向外地的第二個水埠。直到解放后,新建張()()公路貫穿東西與寧杭、寧溧公路相連,水運才漸漸退出歷史舞臺。東霞(呂坊寺)至寶堰的河道,經過疏通、改造后,至今也仍然是重要的河渠。

至于最重要的破崗所在部分,也還有一部分無頭無尾,作為破岡瀆的故道沉寂于茲,在茅山鎮西南方約二里。

 



[1] 班固:《漢書·西域傳第六十六上》,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873頁。

[2] 參見臧知非,沈華,高婷婷:《周秦漢魏吳地社會發展研究》,群言出版社2007年版,第213頁。

[3] 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92頁。

[4] 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92頁。

[5] 見于《三國志·鮑勛傳》、《三國志·諸葛亮傳》及《三國志·陸遜傳》。

[6] 見于《三國志·文帝紀二》、《三國志·楊阜傳》。

[7] 見于酈道元著,陳橋驛校正:《水經注校正·河水[]》、《水經注校正·漸江水》及《水經注校正·漸江水》,中華書局2007年版。

[8] 至若有學者專家釋為“中道山”、“句容中部的通道”,竊以為皆不可取。歷來史載,無論是歷代史書、道教典籍、乃至句容地方志書,從來無“中道山”之記載,故不可信;若說有“中部的通道”,則是否有“北部的通道”、“南部的通道”呢?北面的長江或可當做北部通道,南部卻沒有通道,觀后世之運河及道路走向即可明了。故而此“中道”非一個地理概念而是一個時空概念。

[9] 陳壽:《三國志·吳主傳第二》,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140頁。

[10] 俞希魯纂:《至順鎮江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1頁。

[11] 具體論證參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12] 徐中舒主編:《漢語大字典》,湖北辭書出版社、四川辭書出版社,第1635頁。

[13] 劉敬叔:《異苑》,《四庫全書·子部第十二》。

[14] 許嵩撰,張忱石點校:《建康實錄》,中華書局1986年,第53頁。

[15] 何茲全:《三國史》,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44-149頁。

[16] 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17] 皆見于《三國志·吳主傳第二》。

[18] 陳壽:《三國志·吳主傳第二》,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115-1116頁。

[19] 左思:《吳都賦》,《續修四庫全書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

[20] 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21] 見《國語·越語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94頁。

[22] 魏徵等:《隋書·高祖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43頁。

[23] 句容市史志辦公室編:《弘治句容縣志》,蘇州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54頁。

[24] 參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25] 劉宗意:《秦始皇沒有到過金陵》,《江蘇地方志》2014年第4期。

[26] 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27] 張紹棠修、蕭穆等纂:《光緒續纂句容縣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緒三十年刻本,第126頁。

[28] 張紹棠修、蕭穆等纂:《光緒續纂句容縣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緒三十年刻本,第126-127頁。

[29] 張紹棠修、蕭穆等纂:《光緒續纂句容縣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緒三十年刻本,第54頁。

[30] 房玄齡等:《晉書·賀循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827頁。

[31] 蕭子顯:《南齊書·竟陵文宣王子良傳》,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692頁。

[32] 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08頁。

[33] 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34] 許嵩撰,張忱石點校:《建康實錄》,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53頁。

[35] 《隋書·食貨志》,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689頁。

[36] 沈約:《宋書·少帝本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66頁。

[37] 李延壽:《南史·廢帝東昏侯本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5頁。

[38] 蕭子顯:《南齊書·陸慧曉(附顧憲之)傳》,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807頁。

[39] 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 ——以破岡瀆的探討為中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月版。

[40] 許嵩撰,張忱石點校:《建康實錄》,中華書局1986年,第60頁。

[41] 許嵩撰,張忱石點校:《建康實錄》,中華書局1986年,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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